清晨薄雾未消，河畔小道谁冷冷清清，野草以露水为泪，感伤孤寂。
克里斯老汉在这些野草旁经过，他和它们一样孤独，但幸好他是能动的。他刚从桥底醒来，现在要流浪到下一个地方了。
河边本应无人，但老汉听到了一个女孩子的声音：“您能听到我说话吗？”
老汉停下来，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，只见一个兔子脑袋迅速的缩进草丛里。
“这里居然会有兔子。”老汉笑了笑，然后又在心里叹了一句：看来真的老了。
老汉又要走了，但是那个声音又一次传来：
“您真的能听到我的声音吗？”
这次老汉犹豫了一下，可他还是回了头。兔子没有再次躲回草丛里。
老汉想到了一个荒谬的可能，同时他小心的向兔子问道；“是你在和我说话吗？”
“是的。”声音从兔子的嘴巴里发出，但兔子的嘴又没有张开。
老汉非常难以置信，他忍住心中的惊奇，再问：“你找我有什么事吗？”
兔子从草丛里窜出来，身上有些湿，白色的细毛贴在一起，上面还有沾有几根青草。兔子说：“我叫艾尔，原本并不是一只兔子……”
艾尔的家住在威密尔山山脚下的一个小村庄里，家里只有她和她奶奶两个人。
一天，艾尔上威密尔山拾柴，其间误入了一个由神女守护的山洞。神女以为艾尔是来盗取她的宝物，便一怒之下将艾尔变成了兔子，并将其送往远方。
“当时大风已经刮起，我听到神女说：‘找到一个能听到你说话的人，让他带你回到这里，我就把你变回人类。’”兔子在老汉的怀里说道，“所以我希望您能带我到威密尔，老先生，您帮帮我吧！”
老汉不语，默默地走着自己的路。
兔子又说：“老先生，我知道这对您来说有些困难，但是您可以叫家人帮忙……”
“我是个流浪汉，”老汉说道，“你没闻到我身上那难以让人忍受的气味吗？”
兔子低下头，一动不动且沉默着，或许是才想起了老汉衣衫褴褛、头发与胡子都是乱糟糟的样子。她是失望了吧。
老汉看了看怀里的兔子，继续说：“我可以帮你去到威密尔，但是我这副身体不知道能不能走到你说的那个山洞。”
“知道吗？太谢谢您了！”虽然兔子没有表情，但从声音里能听出来她的喜悦，“我一个女孩子都能走到那儿，您应该也没问题的。”
老汉笑着不说话。
顿了顿，兔子又说：“其实，以兔子的嗅觉来看，您身上的气味并不难闻。”
“是吗？”老汉眼角的鱼尾纹绽放成花朵，“真有意思。”
老汉进入城区，但他没有走在人多繁华的大道上，而是穿梭在小巷中。
“您现在是想做什么？”兔子表达出自己的疑惑。
“安慰饥饿的肚子。”
“向别人讨要吗？”
“不，我还是有些钱的。走在街上，偶尔能捡到几个硬币。”转念，老汉问兔子，“你肚子饿吗？”
兔子回答：“不饿，刚才在河边的时候我已经吃过了，那里的草挺嫩的。”
老汉在路边等一辆马车驶过，然后迅速走过街道，进入另一条小巷。“青草好吃吗？”他问。
“对于兔子来说，那味道还是不错的，不过我无法形容那味道是什么？”
老汉笑道：“我倒是想尝尝。”
面包店前，老汉掏出了几个硬币，那店员虽然一脸嫌弃，但最后还是收下了。
路上，老汉啃着黄色的大面包，面包屑沾上蓬松的胡子，而且他还一边说着：“其实我们和金钱一样，不管再脏再臭，价值都是不会变的。”
兔子抬头看了老汉一眼，说：“这种道理我懂的。”
一个流浪汉和一只兔子的组合非常吸人眼球，但行人们只是注目，老汉依旧走着他的路。
“您知道去威密尔的路吗？”
“知道，年轻的时候去过。”
几天后的一个傍晚，老汉抱着兔子，在一个普通的农村里，敲开了一户人家的门。
户主是一个有着金色卷发的中年男人，他开门看到老汉的时候眉头皱了一下。“你有什么事吗？”这个男主人问。
老汉已经没有几天前那么脏了，但他身上还是有些异味，衣服也仍是破破烂烂的。老汉恭敬的对男主人说：“先生，您能留我们住一晚吗？如果实在不方便，给我们一点吃的也行。”
男主人看了看老汉，又看了看兔子，估计是被老汉的“我们”给逗乐了，他的表情舒展开了一些：“留你住一晚也可以，但希望你能安分一点。还有你的兔子。”
“我们不会太麻烦您的。”老汉向男主人鞠了一躬，“非常感谢您。”
男主人将老人引进屋里。屋子里只有一盏油灯发着微弱的光芒，一个妇人和一个小男孩在客厅里紧盯着老汉，想必是女主人和他们的孩子。老汉微笑着向他们点头示好。
男主人带老汉进入一个比较凌乱的房间，然后男主人将一张旧沙发上的东西搬走，指着沙发对老汉说：“晚上你就睡这里吧，虽然有点乱，但我们没有多余的房间和床了。”
这里明显是放杂物的地方，但老汉还能说什么呢？“您能收留，我们已经非常感激了。”
男主人点了点头，便走出房间，关上了门。
接着，门外响起了一小会的争吵声。
“你怎么让那种人住家里？”
“他就住一晚，明天就走。如果他赖着不走，那我也会赶他走的。”
“你就是个烂好人。万一他偷走我们的东西怎么办？像这种流浪汉，就是喜欢随便拿别人的东西。”
“没事的，我看这个老先生挺有礼貌的，应该不会是那种人。而且贵重物品都在我们的房间里，他偷不走什么。”
“你怎么就知道他不会？还有，万一他对我们的雷诺……”
“好了！我都把他带进来了，你还要我立刻把他赶出去吗？你就别担心那么多了，快去做晚餐吧，雷诺应该早就饿了。还有，今晚你陪雷诺睡吧。”
“……随你的便吧。”
房间里，也起了交谈的声音。
“没想到这里真的有一个村庄。”兔子一边这各种杂物间乱窜，一边说，“你以前去过很多地方吗？旅行？还是探险？”
老汉就坐在沙发上，他沉默了一会，才说：“是参军，四处征战过。”
兔子停下来，看向老汉，不发一语。
“怎么了？”老汉问。
“听我奶奶说，我爷爷也是去参军的，但是他最后没有回来。”
“哦……”
“所以你在威密尔作战过？你知道吗？我在威密尔山捡到过一支断掉的枪，然后我把它当柴火烧了，最后就剩一根铁管。”兔子一蹦一蹦，又蹦到了沙发旁。
老汉将兔子抱上沙发，摸了摸她的毛发，说：“当时我们的部队只是经过那里，我只记得威密尔山很大、很高、很安静。这个村子我也到过，那时它还没这么大，屋子也是破的。现在，你看他们生活得多好。”
“是啊，战争结束了这么久，人们的生活都变好了。”顿了顿，兔子又问道，“那你怎么就流浪了呢？”
老汉低头不语。
这时，男主人开门进来，并在房间翻找东西。“等会你去洗个澡，”他一边说，“我这里正好有几件旧衣服，你可以拿去穿。”
老汉愣了一会。“……非常感谢。”
入夜，老汉被男主人邀请一起吃晚餐。
进餐的时候，老汉换上了男主人的旧衣服，兔子就一直卧在老汉的大腿上，而女主人则是一声不吭地吃着，那个叫雷诺的小男孩也不敢出声，但他时不时地会向老汉看一眼。
男主人会偶尔问老汉一些问题。
一顿不太自然的晚餐吃完了。小男孩率先站起来，走到他爸爸的旁边，附耳说了些什么。然后，男主人就对老汉说：“老先生，能让你的兔子陪我儿子玩一会吗？”
老汉想了一会，听到兔子说“可以”，他才回答：“没问题，先生。不过，她叫艾尔，是个女孩子。”
男主人笑了，而女主人仍是沉默着。
老汉将兔子放到地上，雷诺赶紧凑了过来。这小男孩瞧了瞧兔子，问老汉：“老先生，这只兔子是母的吗？”
“不不不。”老汉摇头，“她是个小女孩，不是兔子。她能听懂我的话。”
“真的吗？”雷诺眼里充满着期待。
老汉笑笑，对兔子说：“艾尔，告诉这个可爱的男孩，三加二等于多少？”
兔子回应老汉：“等会记得帮我要根胡萝卜。”
然后，只见兔子前肢离地，并用其拍了五下。
“哇！”雷诺感到非常神奇，他立刻学着老汉问兔子：“艾尔，你知道五加六是多少吗？”
兔子重复刚才的动作，一下，两下，三下……十一下。
男主人会小男孩都这惊叹于兔子的神奇，而女主人却是默默的收拾起了桌上的餐具，只不过她脸上的神情没有那么僵硬了。
这一晚，雷诺玩得很欢乐。
清晨，太阳在雾后隐隐约约，不知是谁家的公鸡在打鸣报时，让村子里的人渐渐苏醒，并开始了新一天的工作。
老汉睡在沙发上，还没醒，不知是不是太久没睡过这么舒服的环境，他还想再享受一会。
兔子睡在地上，在沙发的旁边卷成一团绒球，非常可爱。她也没醒，估计是昨晚吃到了半根胡萝卜，现在正甜甜的做着美梦。
门悄悄的开了，一个小脑袋先钻了进来。雷诺今天难得起这么早，他怀着一个坏念头，忐忑地向老汉睡觉的地方看去。
老汉没醒，雷诺松了口气。接着，他轻手轻脚地走到沙发旁边，小心翼翼地抱起兔子。他的小算盘已经打好了：趁爸妈还在忙，先把兔子藏到自己的房间，说它已经跑了，等到老汉走了之后，再向爸妈说兔子躲到了自己的房间。
但是兔子被惊醒了。兔子醒后发现自己被人抱着，而老汉还在睡着，她立刻慌乱了起来，一边挣扎一边叫道：“克里斯先生！克里斯先生！醒醒！快醒醒！……”
雷诺没想到兔子会挣扎得那么厉害，他一时也手足无措。“先回房间吧。”他想。然后雷诺加快速度退出房间。
“克里斯！救救我！”
老汉在朦胧中听到有人在叫他，便转了个身，向着门口眯起眼睛看了一下。
雷诺就在门口，手里还抱着兔子，他是愣在了那里。
“克里斯先生！有人想抱走我！”兔子对着老汉道。
老汉渐渐地清醒过来，诧异于眼前发生的事情。
雷诺低着头，手在颤抖。他心里非常的紧张和害怕，怕老汉会骂自己，怕爸爸会打自己，他感到后悔了。
老汉明白了是什么回事，他笑一笑，对男孩说：“你想摸一摸她吗？”
雷诺怔怔地抬起头：“是……是的，先生。”
老汉吃完早餐后叫再次上路了。
门口，雷诺目送老汉和兔子离去之后，问他的爸爸：“爸爸，我能养一只兔子吗？”
男主人自然是知道雷诺的想法，他蹲下来，对雷诺说：“孩子，不是所有的兔子，都像艾尔那样听话。”……
刚出村子，兔子就对老汉说：“刚才真是好险啊，要是你没醒来的话，我都不知道会被那小孩子怎样了。”
“他只是想要一只可爱又听话的兔子当玩伴而已，”老汉说，“你看他昨晚玩得多开心。”
“唉！没想到他会做这样的事。”
“他还只是个孩子嘛，难免会犯一些错误，给他点机会就可以了。我想他已经知道这么做是错误的。”接着，老汉问，“昨晚就想问你了，胡萝卜对你来说是很美味的吗？”
“是的。”兔子的语速加快，“现在我非常喜欢吃胡萝卜，那就像我以前吃到糖果一样的感觉。”
“是么？”老汉微笑，“我不喜欢吃胡萝卜。”
再过了几天。
“你真的要在外面过一晚？”是兔子的疑问声。
老汉抱着兔子，在街边的一条长椅上坐下，说：“大城市里的人大多都会嫌弃我这样的流浪汉，与其一家一家地找愿意收留我们的人，还不如就在这里休息。”
说着，老汉还真躺下了。兔子在老汉的身上跃了一步，又抬头看看逐渐暗下来的天空，然后也就这样趴着不动了。
“你不用吃些什么吗？”兔子问。
“不用，饿一晚又不会死。”
“刚才的草又不好吃。真不喜欢城市。”……
不知过了多久。
“老先生，老先生……”
老汉还没有睡着，他听到好像有人在叫他，便很快就睁开眼睛。
入眼的是一个穿着整齐西装的中年男人，男人戴着一个柱形高帽，面带笑容。同时，老汉注意到周围已经亮了起来，之前还空荡的大街上也来往着各样的马车和汽车——人们的夜生活开始了。
不远处有一辆吉普车停在路边，估计是这个男人的。
“有什么事吗？先生。”老汉先抱稳了兔子，再坐起来，“还是说，我不能在这里睡？”
“不不不。”男人伸起两只戴着手套的手，“我完全没有赶走你的意思。老先生，你现在是……没地方住吗？”
老汉回答：“我只是个流浪汉，明天就离开。”
“这样啊……”男人捏着下巴想了一下，“先生，如果我不介意的话，来我家住一晚吧。”
老汉还没有反应过来。
“在这里睡的话，对你的身体不好。”
“……哦，非常感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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